厦门人物:中国著名俄罗斯文学翻译家郭振宗
2022-04-1117:03:58来源:《嘉禾之光》

郭振宗,笔名冯春,生于1934年11月,福建省厦门市人。1954年厦门一中毕业后,考上上海外国语学院俄语系,1958年毕业进入上海新文艺出版社任外国文学编辑。后因单位机构调整,先后在上海文艺出版社、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任外国文学编辑。从1978年起,在上海译文出版社任外国文学编辑,苏联东欧文学编辑室主任、编审。是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理事,中国普希金研究会顾问,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第四届理事,上海市文联第五届委员,上海市作家协会第六届理事,上海翻译家协会第一、二、三届理事,1986年参加中国作家协会。

从小爱好文艺

郭振宗小时候家庭贫困,幼年时父亲病故,当时才28岁的母亲带着他艰难度日。母亲不怕吃苦,有时赶十几里路,到郊区农村收购番薯,背回市里出售,赚取很微薄的差价;有时去别人家做保姆。稍有空隙, 就编织手工日用品贴补家用。她能把很微小的玻璃珠子一粒粒串缀起来,做成鞋面漂亮的装饰,可谓心灵手巧。

1938年5月,日本侵略军进占厦门,整座城市满目疮痍、动荡混乱。即使在国难深重的日子里,坚强的母亲也没有被压垮。她深明大义,清醒地意识到,只有掌握知识,穷人才有出头的希望,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孩子读书。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免费的市立小学,给儿子创造了难得的求学机会。

郭振宗是个聪明的学生,一有空闲就看书。当时班里有个林姓同学,家境比较富裕,郭振宗经常到他家里玩,看到他藏了很多书,各种各样的文学书、美术书,应有尽有。他悄悄地对林同学说:“我能借你的书回家去看吗?”林同学慷慨地说:“好呀,你爱看多少就看多少。”郭振宗一听乐开了怀。从此,他阅读了中国古典小说《水浒》《三国演义》等,还有许多美术画册。

抗战胜利后,郭振宗以优异成绩读完小学,考入福建省立厦门中学(后来改名为“福建省厦门第一中学”)。那时,学校里开设美术课,加上在中学教国文的叔父喜欢书法、篆刻,母亲也喜欢看书,郭振宗因此有机会读了不少章回体的绣像小说,耳濡目染,他对字画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。每天做完作业,不是拿本字帖练习毛笔字,就是取出叔父带回的过期考卷,翻到空白的背面,照着母亲看过的小说插图,临摹几个人像。他立志,中学毕业后,要去报考美术学院。可是,那时厦门没有美术学院,只能到上海、杭州报考。交通不便,路费还是个天文数字,家里承担不起,他不得不打消报考美术学院的念头。

这时候,厦门一中的团委会、学生会,每周都出版黑板报。郭振宗勇挑重担,负责为黑板报设计版面、书写文稿、精心插图,博得了师生们的喜爱和赞誉。《厦门日报》副刊部到学校创办文学创作小组,郭振宗也是成员之一,他之后成为《厦门日报》通讯员,经常给报社提供报道稿和创作稿。

20世纪50年代初,郭振宗顺利升入高中,对文学产生了特别浓厚的兴趣,喜欢中国现代新诗和外国诗歌。课外经常阅读艾青、田间、郭小川、李季、阮章竟等著名诗人的作品,也接触过普希金的诗歌。他还把他们的诗作抄在小本子上,一遍遍朗读,一遍遍回味,越读越有兴趣。诗读多了,也梦想做个诗人。晚上,做完作业,就悄悄地学写新诗,写散文。对诗歌的爱好,为他和普希金的一段因缘埋下了种子。

一生两大工程

1954年秋,郭振宗高中毕业,被统一分配到上海外国语学院(上海外国语大学前身)俄语系。这时,一本图文并茂、诗文合一的《普希金文集》让他神魂颠倒、日思夜想。正是早慧的文学才华,让郭振宗“时来运转”,毕业时被分配到上海新文艺出版社(上海文艺出版社前身)。一踏上工作岗位,就进入自己兴趣爱好的领地——文学。郭振宗利用那段时间,阅读了大量中外名著。“文革”后,他到刚成立的上海译文出版社,接手的第一项任务,就是编辑出版李俍民翻译的《斯巴达克斯》。在撰写万言《前言》时,他感慨春天的来之不易,兴奋地在文尾第一次写上笔名“冯春”——逢春,春天来了,生正逢时!此文应约先行在《光明日报》刊出,受到专家与读者的广泛好评。

冯春概括自己的一生主要完成“两大工程”:编辑工程——为草婴翻译的《托尔斯泰小说全集》(十二卷)担任责任编辑;翻译工程——翻译《普希金文集》(十卷)。

为完成编辑工程,冯春前后一共花了18年时间,他对《托尔斯泰小说全集》十二卷中的每部作品,都从头到尾对照原文字字审读,对译者的一些差错及笔误,都仔细地在译稿的页眉、页边一一标明出来,有的与译者提出商榷,有的认为有更准确的用词,就直接写上了。对于责任编辑的认真与专业,译者草婴内心深感钦佩,他几乎百分之百地接受了责任编辑的修改意见,一页页完善自己的译作,而且擦去铅笔标识,以保持稿纸的清洁、规整。最后,冯春还要统看全稿,做到万无一失,才放心发稿。译者、编者共同努力,终于在1995年冯春退休前,先行出版了十卷。冯春退休以后,又以特约编辑的身份,完成了最后两卷的编校工作。著名译者与资深编辑的完美结合,堪称珠联璧合,相得益彰。

作为上海译文社苏联(俄罗斯)东欧文学编辑室主任,冯春在选题策划、稿源组织上也付出了大量时间和精力。如主持“外国文艺理论丛书”、“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”中有关作品的组稿、编辑工作,还规划了“俄罗斯古典文学丛书”、“苏联文学丛书”、俄国“作家回忆录”丛书、“当代苏联中篇小说选辑”丛书以及《莱蒙托夫文集》(七卷本)等外国作家文集的编辑出版与统筹工作。

在埋首外国文学编辑之余,冯春利用业余时间,开始投入向往已久的普希金作品翻译工作。每天晚上,在祖孙三代五人共居的12平方米的斗室里,他以床当桌,奋笔译书。在1978年的一年间,他就译出普希金诗歌三千多行,并与梦海合作出版了新时期第一本普希金译著《普希金童话诗》。冯春在“译后记”的开头写道:“《普希金童话诗》中译本初版于1954年,后来又多次重印,是一本颇受我国读者欢迎的童话作品。这次重新出版,原有的五首童话诗已由译者(即梦海)重新校订和修改,同时又编进了新译(冯春译)长诗《鲁斯兰和柳德米拉》,这样,普希金的童话诗除了一首《母熊的故事》,由于作者没有写完未收入外,已全部收进这个集子了。”

在介绍了普希金生平及他的创作后,冯春又具体分析了《鲁斯兰和柳德米拉》:“1817年普希金还在皇村学校读书时就开始写作,这首长诗完成于1820年,当时普希金才20岁。在这首长篇童话叙事诗里,普希金采用了许多民间故事的材料,如魔法师、女水妖、隐身帽、巨头与长须矮人的战斗以及鲁斯兰死而复活等等。在这首诗中,普希金歌颂了坚贞的爱情和刚毅的品格,歌颂了人民的美德,鞭挞了种种不义和罪恶,这是和一切民间创作的特性一脉相承的。”在分析了另外五首童话诗后,冯春写道:“普希金童话诗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的民主性和人民性,因此他的作品也就得到人民群众的喜爱,在人民群众当中久久流传。”

可以说,这篇写于1978年10月的“译后记”,是冯春第一篇关于普希金的分析论文。这首童话长诗《鲁斯兰和柳德米拉》,是冯春翻译的第一首普希金诗歌作品;这本与梦海合作的《普希金童话诗》印行了二十多万册,是他的第一部普希金译本。

冯春下定决心,要独立完成普希金全部作品的翻译工作。

研究型翻译家

要翻译普希金的全部作品,就必须成为普希金研究专家,不但要熟悉其生平、作品,还要了解他所处的时代氛围、文化背景、社会关系等。冯春从翻译普希金作品起,就开始研究普希金,每出一部单行本,就认真撰写“前言”或“后记”,条分缕析,严谨细致,就像一篇篇让人茅塞顿开的理论文章。

冯春在读了俄罗斯与欧洲作家写的许多有关普希金的论文后,从浩繁的篇幅中,编选了60万字的《普希金评论集》(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出版),每篇文章都写了作为导读的“题解”。他自己还写了《普希金的生活与创作》《普希金的戏剧革新》《普希金在中国》等颇有学术价值的论文。冯春被誉为“学者型翻译家”,但他谦虚地说:“对于普希金这样一位重量级大作家,我们翻译与研究必须同时进行,这是无法分开的。”正如一位翻译家所说:“我们在充分肯定冯春的翻译成就的同时,切不可忽视他在研究方面所作出的贡献。”

冯春自信他能在两个方面有所建树:一是把某些难以理解的普希金作品翻译得更准确,更切近原意;二是把某些易于理解而难以译好的诗歌译得更有诗意,更能传达原文的神韵。

冯春的翻译始终坚持精益求精的原则,即使在几经推敲、润色的译作出版后,他还不断修改打磨。为了10卷本的《普希金文集》全部出齐,整整20年,他几乎放弃了娱乐,放弃了应酬。正因为他立下雄心壮志,20年里字斟句酌,终于汇成煌煌长卷。

记者采访冯春时,曾经问他:“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完成‘两大工程’?”冯春坦然言之:“唯有安于清贫,甘于寂寞,方能成就一番事业。”是啊,这些累累硕果,背后是冯春大半辈子的心血。

在二十多年间,冯春还见缝插针,参与编辑了几十种俄罗斯和东欧的文学作品,如车尔尼雪夫斯基《序幕》、冈察洛夫《平凡的故事》、涅克拉索夫《诗选》、陀思妥耶夫斯基《被侮辱与被损害的》,以及匈牙利作家米克沙特的《奇婚记》。冯春在选题策划、稿源组织上也付出了大量时间和精力。

三代译家接力

这是满涛、包文棣(辛未艾)与冯春三位翻译家与一部译作的故事。这部译作就是《别林斯基选集》(六卷本)。别林斯基是俄罗斯著名的文艺理论家、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理论奠基者、19世纪上半世纪的革命民主主义文学批评家。苏联科学院曾出版过他的十三卷全集,苏联国家文学出版社1948年出版过三卷本的《别林斯基选集》,中译本的《别林斯基选集》即在此基础上进行选编翻译,凡是别林斯基的重要论文都尽量选编。这部选集基本上反映了别林斯基的文学观点,展示了他对俄国现实主义文学思潮的巨大影响。无疑,这些也对我国俄国文学研究工作提供了重要依据,对我国文艺创作具有现实的借鉴作用。

20世纪40年代中期,满涛就开始翻译并由时代出版社出版了两卷本的《别林斯基选集》。新中国成立后,此书译稿移交人民文学出版社,满涛重新进行编选,增为六卷本,并出版了第一卷。不久,由于分工的关系,人民文学出版社将这个选题移交给上海文艺出版社。满涛在“文革”前又译出第三卷。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新组建成立的上海译文出版社开始发排,但未及印出,满涛突然病逝。此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续译者,当时任上海译文出版社总编辑的包文棣接过了这个活,按照前两卷的体例,写出第三卷的“题解”,又根据满涛留下的译稿,补充译完第四卷、第五卷、第六卷,共100万字初稿。可惜的是,包文棣也于2002年底病逝。

包文棣生前曾嘱托家人,一旦自己翻译不完,续译工作可交给社里的老编辑冯春。这让冯春既感到包老对他的莫大信任,又感到责无旁贷。退休后,冯春根据包文棣译出的第五卷及第六卷初稿,逐字逐句进行校对和补正,并写了最后两卷的“题解”,付梓成书。三位翻译家前赴后继,呕心沥血,终于迎来了《别林斯基选集》(六卷本)的完美出版。这部译作与三位翻译家的因缘,为我国现当代出版史留下了一段生动的文坛佳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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