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世纪70年代,从鼓浪屿去上海经商的谢青山,娶了江苏省镇江县解氏女子为妻,年过半百之后,好不容易于1907年喜得一男孩,他们高兴地命名其为谢仲怀。出生于上海的谢仲怀,祖籍乃是厦门鼓浪屿。谢青山喜得贵子,几乎每年都要带着谢仲怀回到鼓浪屿,让祖父母高兴,也借此培养他对故乡的感情。
谢仲怀烈士
(1907-1930年)
谢仲怀虽然出生在富人家里,生活条件优裕,却是长不胖,长不高,比常人矮小得多。但是,他聪明过人,从念小学一年级至小学毕业,从来都是名列榜首。12岁(1919年)那年,谢青山带他去报考上海惠灵中学,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。那一天去报考时,校长看到谢仲怀的个子如此矮小,便不准他报名。谢青山为此花了不少口舌,经再三恳求,校方才准予应试。这一试,把谢仲怀试出了名:一是报考生中最矮小,二是考试成绩最优秀。学校当局很乐意地把他录取了!
从初中到高中,谢仲怀每学期考试总是名列前茅。学校高兴,家里也高兴,1925年秋季,他又以优良的成绩,考入了上海光华大学。
素有“冒险家乐园”的上海,有各列强的租界,有国民党的统治,有各帮会的势力,也有代表光明、进步、真理的革命力量。1921年7月,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诞生了。
谢仲怀生逢其时,有机会参加一系列政治活动。
1925年5月15日,上海日商纱厂的日本资本家枪杀工人顾正红(共产党员)。事件发生后,中共中央决定把工人的经济斗争转变到民族斗争。到了5月30日那天,上海工人和学生举行援助纱厂工人的街头宣传讲演和示威游行。租界的英国巡捕在南京路上突然开枪,向密集的群众射击,打死学生、工人等13人,伤者不计其数,酿成五卅惨案。
五卅惨案激起了全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怒!
谢仲怀参加了5月30日及以后的一系列斗争,从中得到了教育和锻炼。
学校党组织发现谢仲怀虽然出生于资产阶级家庭,却倾向进步,便在政治上给他更多的关怀和帮助。谢仲怀开始大量阅读进步书刊,思想认识与时代更加合拍,不久就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,走上革命道路。
此后,谢仲怀立场坚定、工作积极。他在担任共青团上海沪南区委组织委员期间,深入各校指导团的活动,发展基层支部。1927年3月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时,他积极配合,发动团员、青年参加运输和救护工作。
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,国民党反动派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的屠杀,不但没有吓倒谢仲怀,而是更加激起他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痛恨,他勇敢地坚持地下斗争。
谢青山对儿子谢仲怀的思想变化和革命活动有所觉察后,深感焦虑不安。按照他的愿望,谢仲怀大学毕业之后,就把由他创办的橡胶商行交给谢仲怀,希望谢仲怀把商行办下去,并且办得更兴旺发达,让自己过个宽松的晚年。现在,眼看着谢仲怀走上革命道路,不但不能继承他的事业,而且有可能惨遭国民党杀害,断了他家的香火。为了改变这种局面,谢青山决定逼迫谢仲怀休学,把他送到南洋去经商。
谢仲怀没有屈从父命,他可以离开这个家庭,却不能离开革命队伍。父亲一次一次的催逼,迫使他下决心同他那资产阶级家庭决裂。他向组织上提出要离开家庭,组织上批准了他的要求。从此,谢仲怀改名为李临光。
谢仲怀在革命活动中,认识了纱厂女工蒋婉贞。1927年8月,谢蒋喜结连理。蒋婉贞也是共青团员,两人情投意合,同舟共济。
谢仲怀同家庭割断关系、走出家庭和学校之后,就以革命为职业,不再回到家里去了。谢青山失去了儿子,比失去他的家产还伤心,他食无味,寝不安,心焦如焚。他曾几次登报寻人,还派人到南京、杭州、汉口等地寻觅。但是,始终不见谢仲怀的踪影。蒋婉贞看到报纸,劝谢仲怀写封信回去,免得父母记挂,但他婉言拒绝了。
谢仲怀入团后,因为各方面都表现得很出色,不久便转为中共党员。随后,组织上又调他去中共江苏省委任秘书工作。
有一天,谢仲怀和蒋婉贞有事经过上海四马路,突然遇到家中的阿姨。他要躲避已来不及,在马路上拉拉扯扯也不好,就在这种情况下,他不得不答应带妻子回家去看一看。谁知时隔不久,父亲却已经去世了。母亲和妹妹看到谢仲怀夫妻回来,一面高兴,一面伤心流泪不已。
“仲儿,你可是我的心头肉,是谢家的命根子,谢家不能没有你……”
母亲把谢仲怀紧紧地搂在怀里,生怕他再度飞走,要求他一定要留下来。
妹妹也跑来帮腔:“哥哥,别走了,留在家里吧,不然妈妈要哭死!”
那位在路上相遇的阿姨,也喋喋不休地劝告说:“仲怀,你爸爸为你失踪过于悲伤而病逝,就不要再为难你妈了!”
谢仲怀看到全家凄凄切切的样子,心里也不无所动。但他转念一想,自古忠孝不能两全,为了革命就不能顾家。为此,他俩只在家里逗留了3个钟头就走了。
1927年 11月,谢仲怀第一次被捕。监狱生活过了 3个月,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,天天都像过鬼门关一样。他遭到了无数次严刑拷打,打得他遍体鳞伤,打得他死去活来。但是,敌人的酷刑,更激发了他对敌人的仇恨,每一次酷刑都使他变得更加坚强。
上海党组织为谢仲怀被捕而焦虑。党组织了解他的性格,相信他会坚强地同敌人战斗,顶住敌人残酷的刑罚,但难以预测谢仲怀会不会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,使党遭到损失。为此,党组织采取了许多方法去营救谢仲怀。一方面,敌人没有掌握到谢仲怀有力的证据,不能证实他的真实身份;一方面又看到他长得那么矮小,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。3个月后,谢仲怀走出了监狱,重新见到天日,呼吸到自由空气。
不过,此时的谢仲怀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,需要好好地医治疗养,以恢复健康继续战斗。但上海党组织的处境仍然十分困难,无力支付谢仲怀的生活和医疗费用。为了更好地疗治创伤,党组织主张他回到家中去,待伤愈后再出来。
就是这个缘故,谢仲怀同蒋婉贞一起回到家里去了。
母亲是一位明白人,看到儿子这副模样,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。她一不追问原因,二不责怪他出走,而是连忙请阿姨清理出一个房间,让儿子儿媳安居。随后,她又不惜代价,延聘名医,天天到家里为儿子治疗。
不用说,谢仲怀回到家里以后,生活和治疗都没有问题,蒋婉贞又在身边护理,健康状况很快得到了恢复。
在治疗期间,母亲少不了做劝说工作,总是苦口婆心说个不停。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:“仲怀,为了你的安全,听妈的话,到南洋去!”待创伤基本治愈的时候,就要他办手续去南洋。
谢仲怀在国民党的监狱里,在严刑拷打之下,不愧是一位坚强的共产党员,经受了最残酷的考验。现在是在自己的家里,过着称心如意的生活,慈爱的母亲确实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了,他该不该听从母亲的安排?
这些日子,谢仲怀也想了很多。他想,他在监狱里坚强不屈,既是为了保持一个共产党员的气节,也是为了争取出狱继续革命。我既然在党旗下宣誓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,就要一往无前,义无反顾。于是,他既不同母亲顶撞,也不明确表态,决心在适当的时候,悄悄地出走。
这一天终于来了。在要动身去南洋的前一天,天还未亮,他把蒋婉贞叫醒,穿好衣服,悄悄地出了后门,又回到党的机关去了。
天亮以后,母亲发现儿子儿媳已经不在寝室时,不觉眼睛一黑昏倒在地,经抢救才活过来。后来,她发现桌上留有谢仲怀、蒋婉贞二人签名的“告别信”。信中写道:
“我的身体好了,谢谢你老人家对我的照顾。为了革命,我和婉贞又走了……我们离开家,并不是不要母亲,而是不想做家庭的奴隶,更不想做金钱的奴隶……我们离家后虽得不到你的爱抚,但可以得到千千万万工人们的爱抚与照顾,一切请你放心……”
谢仲怀回到机关一个月,就被调往杭州,任共青团杭州中心市委书记。对于一个才21岁的年轻人来说,这副担子可不轻啊!
1928年6月,正当谢仲怀恢复健康要好好地为党工作时,他又不幸被捕了,被关押于浙江陆军监狱。
监狱位于杭州西子湖畔,四周是二里多宽的空地,四面是两丈多高的围墙,里面是品字形的甲、乙、丙三个大监。当中有一过道间是看守岗位,叫监视厅。关在同一个监狱的,还有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徐英(胡连)、共青团浙江省委书记裘古怀、中共浙江省委代理书记罗学瓒及浙江永嘉县委书记王屏周、浙江杭县县委书记赵刚等党、团领导人。
谢仲怀被关在丙监。
丙监是从东到西的长条房子,南北是一个一个牢房,都有木门。正中是一条弄堂,每天吃过饭放风,就在这里散步。牢房门上,有一个递水递饭的“水饭洞”,也是狱中看守监视“囚徒”的洞。每个牢房关9人,横睡3人,直睡6人,挤得不能动弹。大小便也在牢内解决,有一个马桶放在房角上,散发着恶臭。
为了加强狱中斗争的领导,狱中的党团员分别成立了党、团支部。谢仲怀被选为党支部宣传委员。在党、团支部的领导下,进行了一系列有意义的活动和斗争。
1928年12月11日是广州起义一周年纪念日。狱中党、团支部为了检阅狱中的革命力量,鼓舞战友们的斗志,决定在这一天开展纪念活动,并作了周密的发动和部署。
那天清晨,监狱旁边的造币厂汽笛一响,全狱的政治犯都站立起来,面对着铁窗立正。先是高呼“打倒国民党”“纪念广州起义”“学习巴黎公社的革命精神”等口号,接着便高声唱起无产阶级的战歌——《国际歌》。
像怒涛汹涌澎湃的歌声,冲破了清晨的宁静。那些还在梦乡的卫兵、看守们惊慌失措,钮扣还没扣好,就拿着枪跑来了!
“不准唱,不准唱!”典狱长声嘶力竭地喊了一遍又一遍。
可是,他的叫嚣像一只苍蝇的声音,完全被淹没在歌声里。唱完了歌,一个同志不慌不忙地对典狱长说:“没事,对不起,打扰你们了,今天是我们做‘礼拜’”。卫兵们又在狱外停了20分钟,看看没什么动静才走开。
在这之后,谢仲怀还同其他支委一起,领导了要求狱方发还存款折子和要求改善非人待遇的绝食斗争。这两次斗争都取得了胜利,团结了更多的“犯人”,提高了党的威望。许多非党“囚徒”通过这两次斗争,认识到共产党是真正为人类谋幸福的。从此,监狱里的700多名“囚徒”,绝大部分都能团结一致,拥护党支部的决定。
党支部除了领导狱中“囚徒”进行各种合法斗争之外,还创办“马列大学”,组织所有政治犯进行学习,提高政治、理论水平。每天上午,政治犯都不约而同地看理论书,诸如《社会进化史》《新经济学》《反杜林论》《共产主义运动中的“左派”幼稚病》《国家与革命》《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个策略》《帝国主义论》,等等。除学习理论外,他们也利用时间阅读自然科学和文艺书刊。
在党支部的策划下,狱中还出版了两种刊物:一种叫《火花》,作为党内刊物;一种叫《洋铁碗》,为群众性读物。《洋铁碗》除了给狱中非党群众传阅外,还设法送给一些狱卒阅读,把他们争取过来。
所有这些活动,谢仲怀不但积极参加,而且起了领导作用。
谢仲怀被捕以后,他的妻子蒋婉贞曾经回到老家躲了一阵子,后来得悉情况没有继续恶化,便又回到杭州,在党的领导下继续战斗。
为了重建一个秘密交通站,组织上交给她一个任务,要她同一个男同志做假夫妻,在西湖边湖滨路开一家纸烟店。对此,蒋婉贞不愿接受,认为这样做对不起被捕在狱中的谢仲怀,便对党组织说:“让我先到狱中征求谢仲怀的意见后再做决定。”
蒋婉贞花了10元钱,买通了狱中的法警、看守,终于见到了5个月没有见面的谢仲怀,她一见谢仲怀头发长长的,耳根、头颈、面颊满是伤痕,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,悲痛万分,话也说不成句。谢仲怀看到心爱的妻子,心里自然高兴。但毕竟是在狱中相会,也不免有些伤感。但他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,对妻子说:“不要哭,做共产党员的妻子是不许哭的,要坚强一些!”
像谢仲怀一样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蒋婉贞,随即擦干眼泪,把上级党组织要她和一个男同志做假夫妻、建立秘密交通站的事轻声告诉他,最后说:“这事我不能做主,你说咋办好?”
“我们共产党人是把党的利益摆在第一位的,任何时候都要服从革命的需要。你不必犹豫了,我永远相信你!”谢仲怀坚定地回答。
蒋婉贞十分感激丈夫的信任,不觉又哭了起来。直到探监的时限到了,两人才依依不舍分手告别!
两个月后,蒋婉贞同那位男同志建立的秘密交通站也被敌人破获了,在浙江陆军监狱里又多了一位女囚。但因为女监和男监之间隔着一道高墙,谢仲怀与蒋婉贞未能见面!
1930年8月27日,是浙江陆军监狱的囚徒们难忘的日子,是用鲜血去书写的日子!
那一天,国民党反动派实行大屠杀,19位革命战士被先后枪杀了,血洗监狱刑场!
谢仲怀是第6个被提出去杀害的。因为前面已有5位同志被提出去枪决了,他意识到自己也在所难免,便事先做好了赴刑的准备。他首先把穿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,连同其他未穿的衣服,一件件送给同牢房的同志,自己只剩下一条裤头。他说:“这些衣服,我不糟蹋它们了,留下来给你们替换吧!”
当敌人呼喊他的名字时,他昂首阔步走出牢房。走了几步,他突然发现自己鼻梁上还有一副近视眼镜,便又折了回来,面对着牢房,摘下眼镜小心地将它放在地上,说:“同志们,永别了!这副眼镜留下来,请你们保存好,送给患近视的同志!”
全牢的同志不忍心再看他。大家虽然有很多话要说,但都说不出来。每个人的心都像刀绞一样,充满着对敌人的仇恨和愤怒!
谢仲怀被提出去后,又再从其他牢房提出3位同志,一共有4人被集中在天井里。当敌人要把他们押上刑场时,谢仲怀带头高喊口号:
“打倒国民党!”
“拥护苏维埃!”
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
一连串的枪声之后,监狱骤然寂静下来。不多久,又响起了口号声和枪声,直到19位同志全被枪杀为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