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文庆是南侨移民第三代,祖籍厦门海沧鳌冠村。林文庆从小受西式教育,先后在新加坡莱佛士学院和英国爱丁堡大学就学,在接受西方现代教育之后,对中华传统文化产生深厚兴趣,推动南洋华侨群体“文化认根”,成为南洋华侨领袖。1906年,林文庆成为中国同盟会会员,思想上从社会改良转向革命。1921年,陈嘉庚创办厦门大学,意属的校长均无法到任,急邀林文庆到厦门主理,担任私立厦门大学校长,直到厦门大学转为国立。
林文庆与孙中山,二人年龄相近(孙中山年长三岁),且早期学医并诊所执业,期待治病救人为国人服务,然而社会现实却使他们认识到现代医学或可治疗身体的病痛,却无法改变国人精神萎靡国家积弱的现状,遂转向社会改良与国家革命。林文庆早期主张通过君主立宪改革国家现状,期国家保障侨民旅居国外之国际公法权益,与康有为、清政府均有来往,失望后逐步转向革命,与孙中山成为一生挚友,其与岳父黄乃裳均加入同盟会。武昌起义时,林文庆第一时间赶到战地前线,担任孙中山战地机要秘书一职。
相识与相交
林文庆与孙中山相识的早期,并无过深的交往,林文庆加入中国同盟会的时间晚于其岳父黄乃裳,原因是他早期主张社会改良而非革命。1893年,从英国学成归来的林文庆,一边开业行医,一边关注南洋华侨社群问题,与清政府驻新加坡总领事黄遵宪交往密切,发起并领导南洋华侨社群的“孔教复兴运动”,成立“华人好学会”,兼任殖民地政府医官,主持由政府组织的健康调查。林文庆先西学后国学,在比较分析欧洲各国的兴衰史后,转向中国传统儒学寻找答案,在二者间取长补短。林文庆发自内心的文化认同,使其放弃成为南洋富商的机会,回国担任厦门大学校长达16年。
林文庆早期对清政府、维新派、革命派保持“等距离交往”,其价值原点在于:对于祖国,无论哪一种政治势力,哪一种理论思潮,哪一实现路径,只要能实现国家富强、人民安居乐业,他都不反对。然而,随着清政府立宪预备的“口是心非”、康有为等人的“维新立宪”的“借议题敛财物”,林文庆失望之余日渐疏远。相反,兴中会在国内发动多次起义,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碧血黄花,惊醒酣睡国人。林文庆意识到:中华复兴之路,清政府已如一片腐朽的黑森林,不仅缺乏成为领导者的格局,反而成为阻挡历史车轮的土障,唯有革命之火将之摧毁,并在废墟中重新规划,撒播新制度的种子,方可期民主共和国的建立,砸烂束缚在人民身上的锁链,涤除官僚与封建思想,真正的变革方有展开的空间。至此,林文庆对革命的态度,从保持距离到完全倒向,与孙中山的关系也升华为亲密革命战友。1906年2月,林文庆正式加入中国同盟会,立场选定,全力以赴,为孙中山在国内所筹划的多次起义,筹款购械、招募义士。正是林文庆在南洋华侨群体中的威望,参加同盟会的人数急剧增加。长期以来,南侨群体对清政府还抱有幻想,然清政府外政丧权辱国、内政不思进取,华侨群体被清政府视为“不惜背祖宗庐墓,出洋谋利”的弃民,“君视民为草芥,民视君为仇寇”,从希望到失望,再到绝望,清政府用自己的表现,成功将华侨群体推向革命者的阵营。
革命情谊
武昌城头枪响,革命军兴。时林文庆正在欧洲游历考察,闻同志正在血战,第一时间从欧洲赶回中国,船在汉口登陆,与先期抵达的孙中山、黄兴在前线军中帐篷同吃同住,就任孙中山的机要秘书及军医官一职。
军中没有理发师,几个月下来,林文庆头发蓬乱,还被动“蓄”了长须,老朋友见面后大笑。林文庆称“为追求共和国体而生胡”,命名“共和胡子”(Republic beard),率性一生蓄须。后南北议和、清帝逊位,善后优抚救济、遣散义军,急需银两耗费,临时政府国库仍然空虚,列强银行不肯告贷,孙中山所想到的仍然是求助南洋爱国华侨。1912年2月24日,孙中山签署《大总统令财政部委任汤寿潜林文庆往南洋劝募公债并颁发委任状由》,“特委任汤寿潜为南洋劝募公债总理,林文庆为南洋劝募公债副理”,到南洋筹款。主理汤寿潜是浙江人,立宪党人,在国内为名流国士,然未与南洋华侨有交集交情,在讲究“乡党、宗亲、私人情谊”的南侨族群中募款,除“家国情怀”的理念鼓动外,筹钱工作的开展主要倚仗的还是林文庆在南侨群体中的声望与人脉。
清帝逊位后,袁世凯当国,依中国民国临时约法组建国会,同盟会也由革命组织向现代政党结构转变。南洋作为同盟会的重要根据地,1912年10月,新加坡同盟会改组为“中华北京国民党驻新加坡交通部”,党员人数达2000余人,经民主选举程序,林文庆当选部长。
1921年5月,孙中山在广东宣誓就任“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”,组阁时外交部部长这一重要职位,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文庆,于是发电报邀请;此时林文庆好友陈嘉庚也从厦门发电报邀其出任厦门大学校长。从政还是教育,只能二选一,两边都是老友,林文庆如实向孙中山作了说明,表示外交部部长适任人才济济,为国百年育才,道远且艰,愿为者少。孙中山在回电中对他的选择表示理解与尊重,无丝毫责怪之意。
缅怀与承志
1925年3月12日,孙中山在北京病逝,时林文庆在厦门为筹办厦门大学过程中的“柴米油盐”细事奔波,闻讯大悲,写下挽联“兰言犹在耳,记当年画策南洋,只为解悬苏后起;蒿曲已伤心,偏此日观光东岛,不堪挥泪哭先生”。“兰言”即“心意相投的言论”,源于《易经》,以“兰言”说明“二人情谊”是一种志同道合、目标一致的革命情谊,这份“志同道合”,就是为了解民倒悬之苦,建设共和国家政体,启迪民智,建设民权国家。当时闽省至北京,海上航行到上海中转,耗时费力,林文庆无法到现场致祭友人,只能遥望北方,挥泪大哭一场以别。毕竟“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须努力”,逝者精神永存,活者仍须不畏艰险,砥砺前行。
为纪念孙中山,一向主张“大学自治、政治中立”的林文庆,积极履行国民政府颁发的“总理纪念周”训令,邀请画家临摹孙中山画像悬于厦大礼堂中;例行纪念活动中亲率师生集体向孙中山鞠躬,诵念总理遗嘱。不仅如此,他还特意将孙中山的临终嘱托“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须努力”以显著字样刊在《厦大周报》封面,时时提醒厦大学子所肩负的民族复兴的重任。
(作者系民革福建省委内部监督委员会副主任,民革厦门市委副秘书长兼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,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二级高级法官助理)